番三  (第3/3页)
    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公交车上,那一番称得上自作多情的扭捏作态,可能一幕幕早就印进了旁观者的眼里。    教室前门,江春华走上讲台。    女生赶紧对她比了个口型,转过身去。    “下课聊。”那女孩说。    林喜朝收回视线,紧捏住书本,没来由有些反胃。    -    第二天上学,她出门的时间就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,连林母都被吓了一跳,问她怎么突然去得这么早。    “我想早点去教室看书,还有两三个星期就要月考。”    林喜朝蹲身绑鞋带的时候,柯煜才从楼上下来。    她听到动静抬头看去,俩人不小心对视上,林喜朝低了低眉,很快别开目光。    林母在一旁问,“柯煜,你今天也还是坐公交  吗?”    柯煜从客厅穿过,他看着林喜朝一副形色匆匆的模样,背上的书包沉重,压在她瘦弱的肩脊,她手里甚至还拎着袋来不及吃的早饭。    柯煜收回视线,淡声应,    “打车。”    林喜朝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刻意。    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可能在躲,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太多。    她上学的时间早到,是第一个推开教室门摁亮顶灯的人。    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,天色暗如夜深,被宽大校服包裹的林喜朝,坐在狭挤逼仄的座位椅上,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,她近乎麻木偏苛地努力着。    一定得很勤奋才行。    一定要够刻苦才对。    成绩是她以前在二中引以为傲的,她是名列前茅的,是走在赞叹声中的,她相信分数上的差距,是可以靠天道酬勤一步跨跃的。    一中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,她认定成绩可以消除她破格录取引发的自卑,认定只要够优秀,就不会再有家境和见世面上的隔阂与偏见。    但哪有这么容易。    学中的第一次月考,她依然考得极差,班级排名不进还退,就连成天插科打诨的苟方许都比她高出两名。    成绩单发下来后,苟方许整整笑了她两天,    “我的天,学霸你怎么还没我高啊,你学那么吃力我看着都难受,不是,你每天背书背得嘴唇子都脱皮了,笔芯都要用掉一盒了,怎么还只考这么滴点儿啊。”    “我以为你多牛逼。”苟方许啧啧称奇,“实际上还是个猪脑子。”    “就这点儿分,哥们用脚写都比你考得高。”    林喜朝很沮丧。    沮丧到萌身退路,沮丧到想要转回二中,每天上学成了一件相当抑郁的事,当她放到优秀人扎堆的环境中里,时刻都觉得自己窘迫鄙微,那也是她第一次和妈妈发生争执。    “我好不容易把你弄进来,你居然说想要回去?!”    “可是我很笨。”    林喜朝掉着眼泪,“他们都太聪明了,他们也都很努力,我学不过他们。”    “怎么办呢?”    “能怎么办呢,妈妈。”    “没办法呀。”    妈妈没当回事,“我觉得赚钱很辛苦的时候,就不赚钱了吗?你爸在外边儿天天被领导骂,就想着要回家了吗?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,谁不是苦着累着往自己肚子里咽。”    “你肯定是还不够努力,你得比他们更努力,懈怠的时候多想想爸爸妈妈,我们为了你都很不容易的。”    林喜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。    但她也多么希望能够接收到一点鼓励式教育,譬如能耐心询问她退缩的源头,譬如能关怀下她在一中就学的境地,不要用苦痛和付出来表彰自己、顺带磨砺子女。    告诉她偶尔的逃避是可行的,允许她怯弱,才会促使她重振。    林喜朝擦掉自己的眼泪,在这一刻觉得和妈妈无法沟通,于是走出门外。    她在千樾山漫无目的地徘徊时,看到了在篮球场打球的柯煜。    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,学校的总分排名就已经通报到各个班级。    他在年级榜第一,他分高到离谱。    林喜朝这才发现柯煜在开学典礼讲的那句,“好好学习,争取能离我近一点儿。”    不是在装逼,也不是说的假话。    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,她想。    他怎么什么都可以有,轻松到一切都唾手可得。    周围的人在讨论他为什么不读国际部,同等资产的孩子要么已经在国外,要么预备出国,而他非要选择留在普通的实验班,按照一个既定的寻常路子走,也依然将他们这群,要学到“头破血流”才能看到出路的平凡学子,挤压到道尽途殚。    林喜朝察觉到此刻思想的偏激,但她认为,她只是太羡慕柯煜了。    今天是春分,很快就将迎来一场连绵阴雨。    千樾山的银杏树绿意盎然,风一吹叶片就振翅作响。    球场内,柯煜远投了一个三分,身姿飒爽,球友们冲他振臂高呼。    林喜朝想到那天她怎么都等不来的回视。    此刻,已经成为一种仰视。
		
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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